查看原文
其他

她看着我的时候

陀螺凡达可 陀螺电影 2020-02-21



#《燃烧女子的肖像》




今日作者陈思航

今日编辑车小爷




原题:以画之名



即使是《女神游乐厅的吧台》这样的杰作,也无法成为一幅“燃烧女子的肖像”。在这幅由爱德华·马奈绘制的布面油画中,一位女招待双目无神地直视着前方。


从她身后的巨幅镜面中,可以看到满座的宾客。


▲ 《女神游乐厅的吧台》


但我们随即会从镜中发现,有一个男人正在与她谈话,而画中女士所望的,既是那位男士,也是画前的观者。


这幅画作以一种令人惊诧的方式预设了现实,但“预设现实”终究无法等同于“介入现实”,一幅沉寂的油画永远无法点燃画外空间的火焰。


而在《燃烧女子的肖像》中,燃烧的不仅可以是女子,也可以是肖像。


确实,当艾洛伊兹(阿黛拉·哈内尔 饰)凝望着画家玛莉安(诺米·梅兰特 饰)的时候,她是一位燃烧的女子,这幅影像与火焰那被预设的热度,让她凝滞为与世隔绝的绘画;但更重要的是,当玛莉安不慎点燃艾洛伊兹的肖像时,介入现实的火焰却让这幅肖像成为了电影。


▲ 《燃烧女子的肖像》


无论《燃烧女子的肖像》的中文片名是否错译,但它体现的歧义,恰恰呈现了影片想要表现的那种镜像式的凝视,还有两种艺术形式之间微妙的分野——这部作品正是通过这种方式,将性别议题与对电影本体的探讨结合在了一起。


▲ 燃烧的肖像

▲ 燃烧的女子


我们或许可以首先从性别议题切入,毕竟这部影片的情节,引诱着所有人对它进行女性主义的阐释:一座孤岛、两个女人、一个将要出嫁的富家小姐、一位为她的出嫁作画的女画家、两人之间渐生的情愫……


无论是它的内容、主题还是形式都在确凿无疑地告诉我们,它是一部女性电影、甚至是女性主义电影。


它的所有主要角色均为女性,它呈现了女性的困境(无论是通过孤岛空间还是婚嫁契约)以及被压抑的情欲。


▲ 《燃烧女子的肖像》


在女性主义电影的“复仇者联盟”中,每一部作品都自有其独特的、反抗男性化影像的武器。主流电影中对女性的凝视和俄狄浦斯轨迹式的叙事,成为了这些影片的标靶。


无论是《让娜·迪尔曼(1975)的那种散漫的叙事,还是《时时刻刻》(2002)中的复沓式叙事,都是为了描摹女性真实的、日常的、轮回的生命经验。


▲ 《时时刻刻》


而《燃烧女子的肖像》的武器,是一种互相凝视的结构。


在传统的男性中心主义影像中,构图、打光和调度都会将女性塑造成男主角欲望客体,让她们接受男主角(与认同他的观众)的目光的审视。


但在这部影片里,欲望的主体与客体成为了女性,而且两者的位置都是相互流动的。


▲ 《燃烧女子的肖像》


或许乍看之下,许多观众会将玛莉安看作凝视者。当然,她作为为艾洛伊兹作画的画家,无疑会拥有大量的视点镜头。


但值得一提的是,在影片的第一场戏中,玛莉安便也已经作为被凝视者而存在了。她端坐在油画般的构图中,接受学生们的凝视,她们在为她绘制肖像。


虽然在玛莉安与艾洛伊兹刚刚结识的时候,我们主要是在玛莉安的视点镜头中凝望艾洛伊兹的,但是,随着影片的进展,玛莉安也逐渐落入了凝视之中。


两人之间流动的目光,既引导着温热的情欲,也揉碎了传统影像的藩篱。


但是,展现女性困境、情欲压抑甚至是互相凝视的影片,实在是太多了,它们甚至已经成为了某种女性主义电影的图式(schemas)。


《阿黛尔的生活》(2013)就以近景和特写为主的风格,呈现了一种高度压抑的质感;欧容的《新女友》(2014)也用颇为惊艳的影像,展现了一系列互相凝视的结构。


▲ 《阿黛尔的生活》


作为一部2019年的杰作,《燃烧女子的肖像》的过人之处就在于:


它并没有止步于上述的女性主义图式。


它探访了电影和绘画这两种艺术形态的边界,创造了一种具有高度自反性的影像,并利用这种影像让上述的图式焕发出新的生机。


安德烈·巴赞在他那篇著名的《绘画与电影》中指出,绘画创造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、仅向内部开放的空间,而银幕中的景象则可以无限延伸到外部世界——“画框是向心的,银幕是离心的”


▲ 《燃烧女子的肖像》


在这部影片中,燃烧的女子存在于向心的空间内,燃烧的肖像则存在于离心的场域中。


整个故事的宿命,仿佛就是要将艾洛伊兹囚在那幅为婚姻而准备的画中。衣角燃火的她,面对的是画框般的女性藩篱,而不慎点燃肖像的玛莉安,就是前来打破藩篱的使者。


画内的她成了囚徒,等待着影像中的她来拯救自己。当艾洛伊兹端坐在椅中的时候,她成了一幅绘画。


但我们随即注意到,她的视线逐渐移向画外,这幅画面转化为流动的影像,而玛莉安入画的过程,便是她打破藩篱的过程。


▲ 《燃烧女子的肖像》

 

最动人的一幕,或许发生在影片的尾声处。在维瓦尔第的乐声中,艾洛伊兹再一次身处玛莉安的凝视中。


这呼应着影片的开头,当时被学生们凝视着的玛莉安,其实也凝视着燃烧着的、艾洛伊兹的肖像。


但不同的是,这是玛莉安所望的不是绘画,而是“影像”。但随着镜头的进展,我们逐渐意识到,其实艾洛伊兹也是凝望者。


当她在乐声里忆起自己深爱的那个女人时,她对于“画外”往事的忘情注视,让自己也成为了击碎藩篱之人。


▲ 《燃烧女子的肖像》


女性总是被囚在水的象喻之中——水与海洋意味着子宫、母体和女性的柔情,甚至在某些语境下,女性会被直接形容为水。


当玛莉安渡海上岛的时候,海水不慎浸湿了画纸;被困在孤岛上的艾洛伊兹,仿佛总是莫名其妙地接受到海洋的召唤。


她们等待着火焰


女神游乐厅的那位女招待,也在哀求着有人来烧尽她背后的镜像、烧去那个男人的目光。但她茫然而无望的眼神表明,她深知当火焰存在于画内的时候,它将不过是一块静止的图案。


但她奢求的那种真实的火焰,可以在电影中存在,它甚至可以烧掉整幅作废的肖像。


当玛莉安望着那幅“燃烧女子的肖像”时,她深知自己与艾洛伊兹之间的恋情,也曾是存在于画外的、散发篝火般热度的东西。这是发生在她们之间的对视,也是发生在绘画和电影这两种艺术形态之间的对视。


当她打破那油画般的构图,走到艾洛伊兹的身边时,她的红衣有着火焰的颜色。





-END-




往期回顾





·感谢关注·





   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

    文章有问题?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